【王叶】荧惑守心（08）
【大概就是比你以为的更早的时候起，我就看着你了呀（捂脸】
【我们要感谢沐沐的助攻（喂】
【时间线应该会卡在10赛季结束到世界邀请赛之前集训的这段时间（大约】
【谢谢阅读！】
08.
世界上杀伤力最大的东西是什么？一个严谨的人，或许会说出来某一种杀伤性武器的名字。然而答案却平淡得多，杀伤力最大的东西，是流言。偏转一个人的判断力，然后一步一步，剪刀差终究会让行为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然而它本身却没有任何的好恶之分，偏转的方向全由当事人心中所想决定。
处理完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人，布置好训练日程，叶修拿了备用钥匙准备回房间补觉。但是睡眠时间已然错过，就只能这样迷迷糊糊躺着养精蓄锐。半梦半醒之间，阳光滤过窗帘，满满地铺了一屋子。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回升过来，他却没来由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王杰希说话的声音，其实远没有平时那么沉稳。
其实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确定吧，这个人，说白了是一个赌徒，但是一直以来由于那份与生具来的直觉，连运气都像是他家养的一般，总是能押中那个最合适的答案。
在这样朦朦胧胧的状态里，叶修蓦然回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个瞬间——被他彻底忽视，而重新想起来之后却沉默着读出了另外一重味道的瞬间。
一战成名的年轻魔术师通常是沉默寡言的，这是当时联盟内部选手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的共识。一般的垃圾话，他会礼貌回应一次，然后话不多说，直接杀出来用攻击来代替交流，所以很多人干脆也是放弃了对他使用垃圾话攻势。
“我很期待和你的交手。”在叶修往消息框里面输入例行的垃圾话问候之前，一条来自王不留行的消息就先出现在了那里，孤零零的，一点感情色彩都不带，甚至显得有几分高冷。叶修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嚣张得不得了。
“来受死吧！”那是他的回复。
那场比赛终究是他赢了，小魔术师挣扎了很久也没在第三赛季打破斗神的阴影。而那句平平淡淡的开场白也就被叶修彻底遗忘了。直到今天，才终于被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想象了一下屏幕那端为了构思一个既能表达期待又不失霸气的开场白的王杰希少年，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第四赛季初。那是常规赛对微草的第一场比赛，打完比赛之后，他从战队休息室大力推门而出，既是为了躲发布会，也是为了准备例行公事去通道外面吸那根赛后烟。
“叶秋。”行色匆匆的他被一个声音绊住了步子，回过头去看，刚刚被打败的魔术师正靠着通道的墙壁，姿势仿佛等待已久的样子。他微微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失败而不满足，又或者是因为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在对面而觉得不爽。无论是哪一种，叶修都游刃有余，所以他停下来，等对方的下文。
“恭喜。”王杰希说，声色薄凉，表情也有些生硬。
“这又不是决赛，不值得恭喜。”哦，原来是因为不甘心来特意找茬。叶修揉了揉脑后的头发，一脸无所谓的神色。
“你觉得，我怎么样？”像是犹豫很久，再次开口却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通道里灯光有点暗，王杰希没有正面看他，而是低头盯着地面上的某一个点。
“你？”叶修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这是后辈来找前辈指点了。于是他也认真思考了一下。
“天赋是很重要，但是不能作为战力的天赋也没有意义啊。”他当时是这样说的。说完之后，王杰希抬起了头，神色像是很诧异的样子。
“是啊，没有意义……谢谢指教。”但是他终究还是转过头，看着叶修向他道谢。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失败后的低落，当然也不是如同粉丝一般的狂热，而是一种，介于喜悦与悲伤之间的表情。他在微笑，可是眼睛里的光却是暗的，像即将熄灭的火堆，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会彻底暗下去。
那之后的魔术师换了打法，微草也随之蒸蒸日上。叶修很快就忘了自己在通道里跟王杰希发生过的简短对话，赛后的交流发生过太多太多，这一幕短得几乎让他觉得毫无必要被记住。
直到刚才。
想起来当时王杰希脸上表情的叶修，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脊椎骨盘旋着升起。那表情背后很多想要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好像要冲破记忆和时空这层阻碍，直直进入他的身体中来，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惶恐。因为那种感觉，带着合适的温度，没有锋芒也毫不强求——只是毫不保留地给予而已。
下一个场景是第五赛季的全明星周末，也是活动结束之后的聚会。经过了前一年的bug，那一年国王游戏取代了狼人杀成为了固定节目。因为玩着新鲜，而且还可以顺便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所以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进来。
叶修在第三轮参加进去的时候，围成的圈子几乎已经挤不下了，黄少天“这边这边”地喊着给他腾位置，但是他为了保护听力而假装没看到，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了下去。左边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我刚抽的是黑桃A，这把你要当国王别喊我啊。”他凑过去说。对王杰希的心理战和反心理战，那基本上都是本能的东西了。话音未落，房间里已经有别人的声音响起来了。王杰希耸耸肩，做了一个“我很遗憾”的表情。
“嗯……行吧，那就红桃A把手机拿出来，免提给自己喜欢的人表个白让我们听。”抽到国王的是肖时钦，他从一堆卡片里挑出来一张，对着念。叶修看着对面一群一脸期待的小年轻不禁摇摇头，会因为这种游戏而激动的，也就是这批十几岁的年轻人了。他环视一圈，发现左边的人不自然地动了一下，他回头看。王杰希面容凝滞，表情半是困惑半是无奈地举起了手。
“是你啊。”叶修跟着大家笑。王杰希抿着嘴唇不说话。
“好吧，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来，手机拿出来，赶紧打吧。”肖时钦伸出了手。而过了好几秒钟，王杰希攥着的手机始终没有递出去。
“怎么了？愿赌不服输？”起哄的声音马上就响起来了。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人的电话。”王杰希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他说的这句话实在是太惨了，所以他说完，本来在起哄的众人反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太惨了吧连人家电话都要不来，下次哥教你几招。”叶修大剌剌地伸出胳膊揽住王杰希的肩头，一脸老司机的模样对他说。
那时候的王杰希，也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分明是笑着的，分明是配合着氛围的，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却盛放着一轮刚刚从水面上浮起来的湿漉漉的月亮，光色黯淡，被不知来由的雾气削弱了光芒。
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他所指为何而已。
门被敲响了，叶修猛地从模模糊糊的状态里惊醒。看了看床头扔着的表，已经是下午3点钟。敲门声还是连续不断地响着。
他绷紧了神经。如果门口的人是王杰希，应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呢。他忽然间想起来，第八赛季全明星的时候，王杰希设计让自己败给高英杰之后，曾经在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的“微草的未来”。想起来他眉宇间有那么几分疲惫，却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一切——甚至不仅仅是职业技术，而是轻轻松松就赌上了名誉和地位，全部都燃烧给微草。
如今已经完全成熟了的选手、联盟最好的队长之一，和当年那个略微生疏的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叠起来。多少年来，他微笑的模样从来都不曾改变过，可是蹙着眉头的理由却慢慢丰富。那样的身影，挑得叶修心里某个地方有那么一丝丝疼痛，不剧烈却绵长而不止息，一下一下，撕扯着什么固守了很多年的东西。
他忽然间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门口的人是王杰希，就跟他说清楚不会跟他在一起，然后关上门，从此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全部都等待被遗忘。等到应该被想起来的时候再想起来，等到他觉得为微草赢下足够荣耀的时候再想起来，等到叶修能够没有什么罪恶感地肆意索取的时候再想起来，如果那个时候还不算太迟的话。
他站在门边，犹豫了几秒钟之后打开了门。
“我来送饭啦！”溜进来的人影娇小玲珑长发飘飘——显然不是王杰希。苏沐橙扬了扬手里的饭盒，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叶修的椅子上。
“啊，是你啊。”叶修略微有一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却含了一点比惊讶丰富了那么一点点的感情。
“怎么？是我就很失望吗？”苏沐橙一向是敏锐的。
“哪里哪里，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更何况你还带着吃的。”叶修笑着，手已经伸向了苏沐橙带过来的饭盒。里面装着的东西是普普通通的食堂供应，但是对于一直饿到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诱惑了。
“他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么狼吞虎咽的。”苏沐橙在旁边看着，忽然就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一边两只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叶修停下咀嚼的动作，凝神回忆了那么几秒钟。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如果有来得及跟哥哥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就好了。”她接着说，视线盯着自己的指尖，脸上的表情倒是轻轻松松的看不出什么阴霾。
“你想他了？”叶修放下筷子，专注地观察着苏沐橙的表情。
“每天都在想啊，但是我无论如何已经不能把他追回来说这些话了。”苏沐橙抬起眼睛跟他对视，眼神里清亮亮地反射着窗户那边透进来的阳光。
“所以说，如果不舍得，如果想要挽留，就一定要说出来，然后立刻打开门跑着去追回来才行。”她很认真地继续说。
不舍得就要去追的道理，叶修又有什么不懂得的呢？当年退役了的他，如果不是因为不舍得，也不会拼了命又重新杀回联盟，一路追到再次拿到总冠军为止。可是道理总归是道理，而自己的事也终究是自己的事，牵扯到另外一个人，就难免会顾虑自己的不顾一切，是不是会变成绊脚石，反而让对方失去选择的权利。人心当然比荣耀复杂，去爱去追去体贴去在意，比单纯的去赢要难出许多倍。
所以说，才讨厌人和人之间这种乱七八糟的感情啊。他有些无奈地想着。
“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这种事情？”叶修撇撇嘴，问苏沐橙。
“嗯……最近云秀推荐的一部电视剧，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去追而错过终生了。”苏沐橙一拍桌子，非常认真地说。
“云秀一天都给你推荐些什么东西啊。”叶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幸亏控制住了。本来以为是什么沉重的生活感悟，接过竟然又是电视剧。他在心里摇摇头，最近自己这个联想能力过强的苗头不太好。
“嘿嘿，我不说了，你继续吃吧。”苏沐橙满意地看着叶修的表情瞬息万变。
“那我走啦！”收拾起叶修吃完的餐具饭盒，苏沐橙站了起来准备走。
“我送送你？”叶修这样说着，一边准备站起来。
“一个楼里送什么送！”苏沐橙一边笑一边把他按回到椅子上，然后自己开了门飘飘然走出了房间。
她关好门，抬头看见王杰希提了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在拧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听见她的动静，就回过头看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王队好。”她规规矩矩地笑着，“买这么多零食啊？”
“夜宵。”王杰希顶着一张严重和塑料袋里装着的零食画风不符的脸，面不改色地告诉她。
苏沐橙没有再说话，有一点夸张地笑了笑就跑下了楼梯。
王杰希站在原地，回想起刚才苏沐橙手上拎着的饭盒，最终还是没有挪动步子。他回过头准备开自己房间的门，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钥匙根本就没有插进锁孔里，自己就这样强行拧着门把手。最好苏沐橙没有注意到，他想着，随手将那一塑料袋的食物扔在了房间角落。
叶修打开刚才苏沐橙带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在嘴里，冰凉的液体在口腔里扩散出一阵酥麻，他轻轻地打了一个激灵。如果刚才敲门的人是王杰希就好了，那自己现在大约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完他，无论如何将心里的这块负担彻底放下，不至于再被苏沐橙的话动摇了决心。这个人果然是太鬼了，真的是连一个拒绝的机会也不给别人呢。他有些自嘲地埋怨起了自己的运气。
“去追啊。”
她的声音好像还回响在耳畔。
－TBC－